
終日喊公益口號的商業模式,真的是在造福人類嗎?
4月15日下午,一段名為“水滴籌員工下毒手腳踹輕松籌員工”的視頻沖上微博熱搜。短短5秒鐘的視頻里,一位身穿條紋外套的男子先后兩次上腳,狠狠踹向躺在地上受害者的頭部及脖頸要害部位。兇狠勁兒十足。
同日,水滴籌官方微博就此事回應,先是強調網傳視頻并不全面,事情發生“因輕松籌員工言語威脅和污蔑導致雙方產生肢體沖突”。最后,水滴籌為員工的“個人魯莽行為”表示歉意。
北京市京師(上海)律師事務所李金焱律師告訴虎嗅,無論理由如何,毆打屬違法行為,只是在處理結果上會因為被毆打人有過錯,適當降低毆打人的責任。“毆打致輕傷違反治安處罰法,由公安機關處理。毆打致輕傷以上,屬于刑事案件,由公安偵查,檢察院審查起訴,法院判決。”
而水滴籌公司的聲明似乎并未意識到事件的嚴重性,不僅未將道歉放在第一位,反而以“行為魯莽”的修飾為員工的違法行為開脫。
“一言不合就開打”的網絡調侃,發生在一個數億量級用戶的商業平臺的員工身上,并且并非個案,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輕松籌當日回應稱,會保護員工,“絕不向惡勢力低頭”。雙方火藥味十足的回應中,是兩家競對的固有矛盾。
輕松籌給出更多細節,事件發生地點河北省醫科大學第一醫院,水滴籌員工懷疑輕松籌員工舉報其掃樓行為,因此大打出手。其透露,水滴籌員工在多次、多地對包括但不限于輕松籌在內的競對員工實施暴力。
輕松籌曬出的微信聊天記錄中,“再出陰招,你出門走路小心點”“說話注意點,小心干你”等威脅性語言出自水滴籌員工。而水滴籌聲明中稱,輕松籌團隊內部以水滴籌為假想敵,公開張貼“干死水滴籌”的攻擊性標語,并針對水滴籌開展了一系列挑釁、騷擾和破壞動作……
水滴籌方面則補充道,4月1日、4月12日相繼發生輕松籌破壞水滴籌宣傳物料的事情,前者在山西運城,也是類似于此次的打架事件,不過雙方的角色調換。水滴籌員工被打,多處受傷。
水滴籌聲明的最后說——造福真正需要幫助的大病患者。有網友在熱搜視頻下跟帖質疑:“不是公益的嘛,都競爭這么厲害?”
可以肯定地說,水滴籌和輕松籌不是公益產品,掃樓地推也不是為我國的愛心事業做無償貢獻。網絡眾籌、網絡互助與互聯網保險形成的導流、變現方式是水滴、輕松這類公司的盈利模式,哪一環的缺失都會影響其三角模式的穩定性。
這其中,眾籌和互助是流量來源,通過用戶的社交關系不斷拉入新人。
網絡互助能實現低成本獲客,還能幫平臺實現深度鎖客,讓平臺與用戶實現高頻互動,打破保險的轉化魔咒。但相比互助更多的是親屬關系,眾籌的作用更強大。一個眾籌發起者的社交關系鏈,意味著無數以此擴散的新用戶。不論是捐款人,還是受捐者,都能成為其保理產品的潛在對象。
自媒體鐳射財經報道稱,水滴保險的注冊用戶約8000萬,購買過保險的用戶數在700萬~800萬之間。這里面,80%來自內部轉化,20%來自外部流媒體及廣告投放。
10%上下的轉化率,為目前水滴保險業務線每月促成的保險交易額達10億元。看到這里,你大概明白了掃樓的重要性,也明白了為什么“做公益”也能讓兩個人大打出手。
然而,不論是網絡眾籌、網絡互助、還是互聯網保險,都有著現階段難以彌補的短板。
首先是網絡眾籌。最能體現網絡眾籌短板的大概是德云社演員吳鶴臣事件。
2019年5月,德云社相聲演員吳鶴臣妻子在水滴籌發起眾籌,想為突發腦出血的吳鶴臣籌集百萬治病。吳鶴臣的“貧困戶”身份籌款被水滴籌審核批準,但愛心群眾卻發現吳鶴臣在北京有房有車,在資金寬裕程度上比自己這個捐款人還體面。
在很多生命危急卻沒有足夠資金治病也羞于開口求救的人面前,吳鶴臣妻子籌款目標中的“術后護工費用”,讓網絡眾籌顏面盡失。
此外,還有杭州蕭山女子騙捐事件,開著豪車穿著貂在微博上炫富,現實中卻在水滴籌上為患有胃癌的父親籌款20萬元。
不難想象,真正陷入困境的眾籌發起人被愛心人士再度提起時,當初真誠的祝福祈禱也變成了懷疑滿滿。真正的愛心人士再看到眾籌也難免心有余悸,畢竟為救窮掏的真金白銀有可能變成比自己富得多的人的跑車和貂。
即使有社交網絡和大數據驗證,政府相關的信息資源眾籌平臺無法接入,查不到房產、地產甚至更詳細的個人財產信息。就意味著眾籌平臺對眾籌發起人身份無法百分百確定,意味著網絡眾籌的發起,很大程度只能靠發起人的道德自律。
誰也無法預測,有多少不張揚的偽貧困眾籌者。
2019年11月,全國首例因網絡求助引發的糾紛案件在北京宣判,籌款發起人隱瞞名下財產和其他社會救助,違反約定用途將籌集款項挪作他用。
這起案件的關鍵在于,籌款人通過不同平臺籌款,每個平臺都籌集到了錢,籌款總額就遠大于所需費用。且籌款后孩子去世,籌款人將捐款作為自己的財產使用。
從目前行業的惡性競爭環境來看,形成聯動機制,抵制多處、重復籌款暫時沒有可能。籌款發起人視情況而定籌款金額的弊端也早已顯現,但籌款額度的行業通用標準仍未形成。
這個故事最惡劣的是,籌款人在水滴籌到的錢基本沒用,且其本身是北京拆遷戶,家里有房,還有店面收租……
顯然,靠道德或良知去維持網絡眾籌的真實性毫無效力。而作為行業老大的水滴籌都如此,其他中尾部平臺又怎能讓人相信。
另一流量來源網絡互助也面臨著重重危機。
此前銀保監會給網絡互助劃的三條紅線之一,就是網絡互助不能沉淀資金池(資金池即平臺儲存用戶資金的賬戶)。而除了螞蟻金服旗下的相互寶,水滴互助、輕松互助都是預付費模式,即有資金池。
此前網絡互助發布全國首個團體標準時,螞蟻金服副總裁、保險事業群總裁尹銘說“把預付費的錢管理好,有托管制度也可以。”但水滴們的表現,是否具有管錢能力還要畫個大大的問號。
此外,虎嗅曾在《一億人的互保夢》分析過,現有網絡互助的運行機制規定,參與人數少于一定數量后計劃自動失效,因此不會有賠付不足的擔憂。但相比保險較為完善的產品形態和監管,網絡互助仍處在最初級的階段,未來走向的不確定性成為最大風險。
相較網絡眾籌與網絡互助,互聯網保險的產品形態較為成熟。但與傳統保險相比,基于線上渠道購買的保障性產品無法當面核保,也沒有專業人員講解購買須知等條款。而這意味著,消費者購買的互聯網保險其實際作用與消費者的認知存在偏差。
水滴創始人沈鵬曾說過,平臺超過70%的用戶來自三四五線城市。對于保險這種專業門檻較高的產品來說,“下沉市場”的用戶理解這些專業條款難度不小。也就是說,這些保險一定程度上是無效或是不匹配的。
可是,平臺不會為這些買錯了保險的人負責。就像平臺不會告訴你,網絡眾籌的公益在于捐助者,并不在既獲得了用戶又獲得了流量轉化的平臺。
眾籌平臺們,先把自己核實真相的基本職責撿起來,再說造福誰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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