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7點左右，在松原市的七星公園里，氣氛熱鬧非凡。整個市區(qū)似乎有1/3的人都在這里遛彎，這是你能想象到的小城鎮(zhèn)的繁華景象，公園的廣場有跳舞的，有賣氣球水槍玩具的，還有零散的一些路邊攤位……孩童的打鬧聲，廣場舞的音響聲，攤主叫賣聲此起彼伏。

這一切都讓人想起那句經(jīng)典小品臺詞——“這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這當中，尤其引起小林注意的是，在廣場中央的一部分區(qū)域，那是被看熱鬧的人群圍出來的圈子，在和人群有一段距離的后方，放著一套手機直播設(shè)備，一位主播正在賣力吆喝，他的身后掛著一個條幅：“買二手車就去**買”。

小林湊個熱鬧看看，還想拍拍照，卻被王老板阻止了，可能是看不慣她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昔日“立”與今日“立”，錯不在行業(yè)也不在自己

其實，小林和王老板對于“懂懂筆記”的讀者來說不算是陌生人。在2018年的4月，懂懂筆記在《小鎮(zhèn)青年手機里的“秘密”生活》中寫過他們的故事。

而王老板的鐵桿好友“張哥”，則是另一篇《十八線主播的“而立”心愿》里面的一位直播平臺內(nèi)容創(chuàng)業(yè)者。實際上，“王老板“并不是一位老板，而自嘲為“十八線主播”的張哥確實是一位“老哥”。端午節(jié)回到老家，在老同學(xué)的聚會上筆者遇到了王老板和張哥，一問起來，才知道張哥已經(jīng)不做直播了，而是做回了農(nóng)村人的本行——“務(wù)農(nóng)”。

不過除了之前的耕地，他還新加了養(yǎng)羊“項目”。“到現(xiàn)在也養(yǎng)了兩年多啦，買羊的時候價格特別高，現(xiàn)在也降點兒了，但是我也不想賣，就養(yǎng)著唄。除去種地以外，好歹也算個正事，而且這玩意就是越養(yǎng)越多，也算是資本。”

張哥的羊群，羊背的紅顏色標記是為了識別

問起張哥之前的直播生活，他還記得很清楚。當時在“映客”上直播了近一年的時間，懂懂筆記的文章發(fā)出時正是他做得“熱乎”的時候。“其實那時候還行，也有些粉絲，經(jīng)常嘮嘮嗑啥的，也被推上過附近熱門，但總覺得從粉絲那賺錢不忍心”。

其實這樣看，張哥還是有點兒矛盾，因為做直播不就是為了獲得打賞賺些錢？但就像之前他說過的“狠不下來心，就賺不到錢”，張哥最開始是那樣做的，當了“成手”之后也還是沒有改變。

據(jù)張哥回憶，那一年自己的直播收入大概有三萬元，“你可能感覺這點兒錢不算多，但我是從晚上7點到11點直播，一天就4個小時，也不熬夜，其實不辛苦，跟我種地用的勁兒更沒法比，所以我覺得這個收入還算是賺得輕松。”但是，他在2019年還是選擇了退出。

談起當年直播遇到的各種困難，和最后選擇退出的原因，“說到底還是覺得賺得不夠唄，你要是說我當了那種大主播，我也不可能退出”，張哥還是一如既往的坦誠。

他不想盡辦法從看客手里“掏錢”，也沒有想過直播帶貨賣一些“土特產(chǎn)”，于是沒有了“錢”也就沒有了動力。

張哥回憶，做到后來平臺上人越來越少，錢也越來越難賺，就是單純感覺“沒什么意思”。除去本身沒有“流量”外，平臺的衰落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他認為快手和抖音的迅速擴張搶走了本就不多的“看客”，直播間由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張哥灰了心。

“那時候身邊有不少認識的主播都去別家了，我感覺再換個地方也還是要從頭做，做了也是不一定能做多好，就懶得折騰了。”

“業(yè)績下滑”的其實不只是他一個人，張哥的親戚——平臺上某知名主播之一（曾有粉絲海外匯款百萬幫助打榜），其直播間的粉絲數(shù)也從十幾萬掉到了四五千，從2019年到2020年上半年，用“斷崖式”下滑來形容一點不過分。

用張哥的話說，還是得干點兒“正事”，務(wù)點“正業(yè)”。“感覺這不是一個能作為職業(yè)的事兒，沒有團隊推你、沒有人去策劃，咱就會嘮點嗑唱點哥，又不是大美女，跟人家職業(yè)主播一比差得太遠了。咱們這地方吧，也太小，玩點而啥都是大城市剩下的，想出頭太難了。”

從副業(yè)到主業(yè)，主語是“人”而不是“職業(yè)”

從張哥的描述里也能看出來，“主播”這個職業(yè)，在村里人眼里是有一個認識轉(zhuǎn)換過程的。

從最開始“主播”剛火的時候，號稱東北主要“輕工業(yè)”的直播在他們眼里并不是“正業(yè)”，當手機里的村里人玩出了花樣，甭管是獵奇還是土味兒，他們把錢包玩鼓了，也把東北的直播打出名聲了。

此時，大家才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行當，也不那么丟人。現(xiàn)在，人們可以客觀評價這個職業(yè)了，但為什么張哥還是用“不是正業(yè)”這個詞，來作為最后的評語呢？其實，這是因為“對人不對事，”在他看來這不是自己能做的“正業(yè)”罷了。

“比方說，如果我在大城市，那最早的一波直播帶貨潮我應(yīng)該也能趕上。不說別的，我就是去個大廠子當帶貨主播，也能掙不少呢。但是咱這有啥啊，沒有廠子沒有貨源，都白扯。你那天在七星公園看見的那個主播，一年也就能掙十幾萬，但是那錢掙得太費勁兒，沒早沒晚的。”在張哥看來，一方面是大刷客不好找了，另一方面就是真沒什么貨品值得推，“我知道那天他是給一個二手車商家做廣告，但你還能天天就推這一個東西嗎？”

小林此時才知道，自己在公園里看到的那位主播是當?shù)睾芑鸬哪兄鞑チ耍兄鴸|北主播的各種特征，說話敞亮愛開玩笑嗓門洪亮，長相里帶著點黑土地的質(zhì)樸，而這個當?shù)刈睢盎稹钡闹鞑ィ袝r候一天也就“千八百”的收入。

王老板還提到了一位雙遼地區(qū)比較“火”的主播，是位個子高挑有些豐腴的姑娘。這位女主播火了以后自己開了個飯館，有部分施工是王老板完成的，結(jié)賬時為了捧場，王老板特意帶小林去嘗了嘗味道。

吃飯的時候王老板貼著小林的耳朵小聲介紹道，“她可挺火的呢，你看這小店不大，天天爆滿，都是沖她來的，一天到晚看她直播的也挺多”。這可是一位號稱在快手直播很火的東北女主播，說話直白、笑聲爽朗、姿色中上，小林一邊嚼著有點硬的烤里脊一邊隨口問一句：“那么火為啥還開店？”

王老板抽了口煙，吐著煙圈輕聲說道：“咱這地方再火能火哪兒去，將來還是得整點正經(jīng)的”。

你的“玩”與他的“玩”，內(nèi)容相同本質(zhì)迥異

張哥不做直播有一年多了。但是聽“王老板”提起來，張哥的老爸最近正在搞直播，這就讓人覺得“有點意思”了。

起初以為是張哥把直播設(shè)備無縫轉(zhuǎn)交給了自己的老爸，沒想到的是，張哥告知那套設(shè)備都給人了。“那套設(shè)備特意找人從長春過來調(diào)配的，當時花一萬多，賣了然后正好買了羊。”

羊羊這么可愛，是不是可以直播一下？

張哥說起來的時候平平淡淡，沒看出什么不舍和傷感。問到他老爸直播的事兒，張哥的語氣輕快了很多。“也沒做啥直播，就是他自己跟著一幫老頭老太太一起唱歌，在那個全民K歌里天天拉個房間唱，除了干活時間都在唱歌。”

他們家老爺子年輕時候就很愛唱歌，也確實唱得不錯， “現(xiàn)在，他可老有癮了，原來冬天沒啥事就打麻將，現(xiàn)在麻將都不打了，就在那唱，我說你這唱得還真挺專業(yè)，在農(nóng)村待著真是耽誤你了。”張哥邊說邊笑。

說到“有癮”的老人，以前是看電視，現(xiàn)在則大多捧著眼睛手機不離身，沉迷于網(wǎng)絡(luò)“辟謠”和短視頻中不能自拔。“其實前陣子也有人說，你唱這么好也去直播唄，我也問過老爺子，但是他就說不想直播，也不說為啥，就是跟他們那個小圈子里唱著玩，他們一天到晚也輪流的刷點小禮物，我這一年都快給他刷一萬了。”

一開始，張哥確實覺得有點兒想不通，為什么老爺子不把愛好“變現(xiàn)”，尤其是做兒子的已經(jīng)“趟”過了這條河。

但換個角度考慮，可能正是由于兒子已經(jīng)有了“從業(yè)”經(jīng)驗，才讓他拒絕這類建議。他只是單純的在“玩”，單純的在享受。比起兒子當時“玩”直播誰更快樂？也無法定論。

其實說到要再把張哥的事情寫出來發(fā)出來，也是有些周折的，因為按王老板的話說“這不就是主播干不下去就又回家種地養(yǎng)羊了嗎”，在大家的想法里，放棄是可恥的，又有點兒丟臉。但不能否認的是，其實張哥的放棄也是正確的，在直播行業(yè)已經(jīng)成熟的今天，頂部排位區(qū)間已經(jīng)固定，那1%的金字塔尖是另外的99%無法想象也難以攀登的。

作為99%中的一員，他明白想通過這件事兒養(yǎng)活自己是沒有太大可能的，任何行當都是如此，展示在媒體和網(wǎng)絡(luò)上的那個塔尖已經(jīng)沒有一絲縫隙留給新加入的、沒實力的“散戶主播”了，要想作為主業(yè)養(yǎng)家糊口，太難。

尾聲

張哥和朋友們最近還經(jīng)常提到另一個話題，東北老鐵們玩“快手”的其實算很早了，但是為什么在頂部空間的位置卻非常有限？現(xiàn)在提起網(wǎng)紅孵化基地，都在長三角、珠三角，為什么幾乎沒有東北？雖然直播行業(yè)還在迅速發(fā)展，但他認為留給東北老鐵的時間和位置，已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