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寫／萬天南

編輯／陳紀英

剛在歐盟栽了大跟頭的蘋果，又遭到本土權威執法部門的重錘。

3月21日，美國司法部宣布，聯合16個州與地區檢察長正式對蘋果發起反壟斷訴訟。這是蘋果由于“蘋果稅”過高問題在美國本土遭遇的第三次反壟斷訴訟，在日韓歐美遭遇的第9次反壟斷監管。

美國司法部在起訴書中如是指控“蘋果稅”——

在過去15年，蘋果有能力對任何規模的公司征稅，其中包括一些世界上最大、最先進的公司。

每當蘋果用戶通過蘋果手機App Store付費下載APP，或在APP內買個游戲道具、訂閱個視頻會員、給喜歡的作者打個賞，等等，都只能先打款給類似商場收銀臺的蘋果支付系統，蘋果留下30%的“過路費”，再將剩下70%轉給APP開發者。

30%的“蘋果稅”是什么概念？

一，蘋果是美國公司，但美國聯邦企業所得稅稅率才21%，“蘋果稅”比它高出9個百分點。

二，我們通過海外行業統計數據測算，去年蘋果在全球范圍內大約收了1608億元的“蘋果稅”。B站要干7年半，才能掙夠“蘋果稅”一年的錢。

三，美國先前的一起反壟斷訴訟披露了“蘋果稅”的營業利潤率——75%。蘋果手機App Store開門營業，每天躺賺5.9億元。按照每單外賣掙6塊錢計算，美團的百萬騎手一共要送1億單外賣，才能掙夠“蘋果稅”一天的錢。

看來，美國準備學習歐盟好榜樣了。

干誰誰哭的歐盟，今年3月一把罰了蘋果18.4億歐元，之前還出臺了《數字市場法》，矛頭都是對準“蘋果稅”。

為此，蘋果乖乖修改了延續16年的“家法”——在3月6日發布的iOS 17.4正式版中，針對歐盟地區，做出一系列開放性調整，力度史無前例：

開放第三方下載、第三方支付；主動對“蘋果稅”砍一刀，從原本的30%、15%（針對年收入100萬美元以下的小型開發者）兩檔分別降低至17%、10%。

韓國和日本，也早就不慣著蘋果了。

2021年9月，韓國修訂《電信業務法案》，要求蘋果開放第三方支付，硬生生逼著蘋果在韓國降了4個百分點的“蘋果稅”。

2024年3月，日本眾議院議員小林史明披露，未來一兩年內將推動法案，確保日本也享受到歐盟的“蘋果稅”攔腰斬。

作為蘋果全球第二大營收來源國、第三大營收來源地區，中國開發者繳納的“蘋果稅”，依然采取全球最高標準——30%、15%，比歐盟貴了快一倍，比韓國都多出4個百分點。

我們誠摯建議，中國市場可以學習一下咱們亞洲鄰居硬剛“蘋果稅”的經驗。

韓國：全球首個成功硬剛“蘋果稅”的國家

縱觀全球，蘋果的氪金能力堪稱一流，2023財年蘋果凈賺7000億元人民幣。這賺錢能力，直接碾壓了“騰訊+阿里+字節”之和。

在蘋果的營收中，增速最快的一塊，就是蘋果應用程序商店收入——大頭是“蘋果稅”。根據美銀證券的報告，蘋果2月全球應用程序商店收入增長15%，相當于中國GDP增速的3倍、美國的6倍、歐盟的30倍。

全球經濟如此低迷，毫不影響蘋果稅節節攀升。因此，美國、歐盟、韓國、日本等，都在強硬要求蘋果降稅。

而韓國無論從啟動調查時間，還是立法速度上，都是先行者。

韓國政府與蘋果的掰手腕，最早始于2016年，當時，韓國公平貿易委員會對蘋果調查了三四年，最終認定蘋果韓國分公司涉嫌違反《公正交易法》。

為此，蘋果韓國分公司主動提出了千億韓元的和解方案。

韓國政府沒有就此罷手，而是乘勝追擊。

2021年8月31日，韓國國會以180票贊成、0票反對的結果，通過了《電信業務法案》修訂案。

上述法案直擊蘋果要害。

一是設定清晰紅線，禁止蘋果向應用開發者強加自家支付系統；要求蘋果開放第三方下載等。

二是明確監管部門權責，允許相關政府機構以防止用戶遭到損失、保護用戶權益等為由，對蘋果進行必要調查；踩紅線的話，對其處以最高相當于其在韓國營收3%的罰款。

一波組合拳打下來，韓國直接成為了全球首個通過立法硬剛“蘋果稅”成功的國家，順帶反向教育了一把歐美。

當時，正在美國起訴蘋果涉嫌壟斷的游戲制作公司Epic Games首席執行官蒂姆·斯維尼連連叫好，聲稱該法案通過，是“個人計算機面世45年歷史中的一個重大里程碑。”

今年歐盟百億重罰蘋果后，蒂姆·斯維尼同樣也很激動，一連轉帖好幾條，又呼吁美國法院好好向歐盟學習。

Epic Games首席執行官蒂姆·斯維尼推特截圖

此后，蘋果不得不在韓國做出讓步。

2022年6月，蘋果在韓國開放第三方支付系統，對應的“蘋果稅”從30%降到了26%，少了4個百分點。韓國也是全球首個強制蘋果在應用市場開放第三方支付的國家。

2023年12月，韓國公平交易委員會又對外表態，計劃以歐盟2022年通過的《數字市場法》為藍本，進行有史以來最嚴格的立法，違反規定的企業，例如蘋果，最高可能被處以前一財政年度全球營業額20%的罰款。

日本：響應國內訴求，緊急立法對標歐盟

在與蘋果的纏斗中，雖然日本表現溫吞，但韌性十足的日本監管部門，對于蘋果走向開放，也作出了全球化貢獻。

早在2016年，日本公平貿易委員會(JFTC)就啟動了對蘋果的調查。這項調查最終在2021年9月——也就是韓國相關立法通過的當月，取得突破性勝利。

當年9月，被日本JFTC折磨得精疲力盡的蘋果提出和解，允許閱讀器類（報紙、雜志、書籍等）iOS開發者繞開APP Store，開放第三方應用下載，且無需繳納任何傭金。

盡管這項妥協是蘋果與日本達成的，但在2022年初正式生效時，受益的卻是全球范圍內的閱讀器APP開發者和用戶。

蘋果看似很“大方”，其實不然——閱讀類APP用戶相對較少，且付費額度有限，對蘋果營收的貢獻可以忽略不計，所以蘋果才在全球大開綠燈。

JFTC與蘋果的這場博弈，只在相對邊緣的APP品類里取得了小勝，依然意義重大。

其一，說明蘋果多少有點心虛，知道排他性的下載通道，獨占性的支付渠道，以及高昂的蘋果稅，并非理所當然，因此才對閱讀器APP作出全球性讓步：

其二，也說明蘋果意識到，應該公平對待全球市場，而不是“欺軟怕硬”，對不同國家區別對待。

除了監管部門與蘋果之間的機構博弈之后，日本也開始在立法層面硬剛“蘋果稅”。

根據《日經亞洲》報道，日本政府同樣計劃以歐盟《數字市場法》為藍本，推出相關的反壟斷法案，此項法案有望在今年進入國會議程、未來1-2年內生效，目標要讓日本“蘋果稅“也要像在歐盟一樣直接腰斬。

牽頭組織立法的日本眾議院議員小林史明對媒體發表的評論值得劃重點——

如果在規范“蘋果稅”方面日本落后太多，那么全球的APP傭金將只有歐盟更低，日本人民不會獲得任何好處。之所以緊急立法，因為日本的APP開發者都在呼吁我們盡快采取行動。

日本眾議院議員小林史明

中國：少繳13%的“蘋果稅”，等于倆電影市場

在中國，蘋果依然高高在上，既沒開放第三方下載應用，也沒放開第三方支付渠道，收著全球最高的“蘋果稅”費率——30%。

來源：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咱們中國的主管部門、司法機構，以及開發者，是不是也該對“蘋果稅”大砍一刀了？

參照歐盟、日韓經驗，與蘋果抗爭，既要有勇也有有謀。

其一，行業協會、開發者聯合行動。

在韓國破冰立法過程中，一路積極奔走的韓國互聯網企業協會K-Internet居功至偉，其主席Park Seong-ho表示：“我們希望《電子通信事業法》修正案將創造一個公平的應用生態系統，創作者和開發者的權利得到保證，用戶可以更便宜的價格獲得多樣化的內容。”

而在歐美，早在2020年，Spotify就與美國游戲公司 Epic 、約會類軟件公司 Tinder 等一起成立了APP 公平聯盟，與“蘋果稅”展開長期斗爭。

此前數年間，Spotify、Epic雖然遭遇了多次失敗，但在全球倡導公平競爭的大勢之下，勝利最終屬于Spotify。

第二，監管要積極作為，也要打持久戰。

在與蘋果的博弈之戰中，多個國家的監管部門，都展開了長達數年的調查與取證。

從Spotify在2019年向歐盟發起舉報，到歐盟此次重罰蘋果，耗費了四年之久；而日本JFTC從啟動調查，到逼迫蘋果和解也耗時了五年之久。

第三，立法確權確責至關重要。

監管機構與蘋果的博弈只能攻其一點，且周期漫長，效率較低，難以常態化，而立法則提供了清晰的標尺，實現更有效更系統更常態的精準監管。

比如，韓國2021年9月修訂通過《電信業務法案》，歐盟自今年3月7日開始正式實施《數字市場法》，日本計劃2024年出臺《數字反壟斷法》等。

法律上確權之后，監管部門有法可依，出手更為果敢。

中國市場的營收對蘋果貢獻至偉，早已多年忝列其全球第二大營收國家，蘋果理應對中國用戶、中國開發者，采取與歐盟無差別的“蘋果稅”待遇。

我們通過海外行業統計機構數據測算，2023年中國市場貢獻的“蘋果稅”收入約464億元。如果未來五年（2024-2028）“稅率”保持不變，中國市場有望累計“繳稅”約2873億元。

假定蘋果在中國市場參照執行歐盟標準，例如在蘋果App Store中開放第三方支付，少收13個百分點的“蘋果稅”，未來五年蘋果將為中國市場合計讓利1217億元。

而2023年中國電影票房才549億元，以此測算，蘋果相當于為中國留下了2個電影產業。

減稅如今已經是大勢所趨。2023年，中國政府還為小微企業新減征了1788.8億元的所得稅。加上蘋果年均再減征243億元的“蘋果稅”，這種級別的反哺對國內小微科技企業的創業、就業可以說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