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零壹
2025年春節檔落下帷幕,《哪吒2》一騎絕塵,票房破百億讓其他同檔電影都淪為背景板,而其中最慘淡的,就是博納影業花費重金打造的《蛟龍行動》。
這部現代戰爭片選擇聚焦潛艇海戰,據傳耗資10億元打造,如今累計票房僅3.8億元,不僅在春節檔六部新片墊底,比起前作《紅海行動》36億+的輝煌成績更是只有后者一個零頭。
博納影業董事長于冬在宣傳期高呼“絕不撤檔”,《蛟龍行動》官微卻在節后宣布將“在充分聽取廣大觀眾建議的基礎上,制作一部特別版,擇日再與觀眾見面”。

也就是說《蛟龍行動》不是一般的撤檔擇機重映,而是要重新剪輯一個新版本出來。即便如此,行業對于后續的《蛟龍行動》也不可能看好。因為歷年來在重大檔期撤檔的影片無一例外沒能完成翻盤逆襲,其中表現最好的《我們一起搖太陽》也只是稍微挽回一點票房,而《紅毯先生》等更多例子的結局都是杳無音信,即便《蛟龍行動》的特別版能修改一些劇情硬傷,但逆天改命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博納影業2024年預虧6.37億元—8.81億元,2023年、2022年分別虧損5.55億、0.81億元,三年虧損十幾億的博納在2024年經歷《傳說》《紅樓夢之金玉良緣》均表現極差,而據說投資巨大的《蛟龍行動》顯然是博納影業很難接受失敗的那種關鍵項目。
2024年4月,于冬在北影節相關論壇上提到,博納已經把資金全部集中在《蛟龍行動》。“因為周期過長,拍攝周期、制作周期、需要準備的周期過長,就把一個公司的現金流焊在這了。中小影片可能要停下來,要等這個片子上完。所以這兩年博納影業的片少就是這個原因。”
從“絕不撤檔”到“擇日再見”,這場從豪言壯語到無奈妥協的轉折,宣告博納影業的主旋律電影戰略遭遇巨大失敗,也足以引發行業內外對國產電影制作、發行策略以及市場反饋機制的反思。
內容制作、宣發物料均踩“雷區”
作為《紅海行動》的續集,《蛟龍行動》由林超賢執導,黃軒、于適、張涵予等一眾明星加盟,影片以國內首部核潛艇題材為賣點,展現了諸多前所未有的戰爭場面,包括核潛艇內部全景、單兵飛行器作戰等。在《紅海行動》和《水門橋》在春節檔獲得巨大票房成功后,作為硬核戰爭片的《蛟龍行動》原本被看作是春節檔的有力競爭者。
即便在檔期宣發開始后《蛟龍行動》數據開始全面落后,仍有憑借戰爭片的類型優勢后程發力的可能。但隨著片方在春節之前按耐不住開啟點映,《蛟龍行動》身上的正面標簽越來越少:評分低迷口碑崩盤、抽象的“保密”宣發翻車得罪路人、喊話要公平把問題都甩給“黑水軍”……

一方面,博納過于看重《紅海行動》在春節檔的成績,而忽略了時過境遷、難以復制;而更重要的是,《蛟龍行動》在影片制作、宣發上全部踏入“雷區”,作為一部主旋律戰爭片陷入這種地步也是無從甩鍋的。
內容層面,近年來,觀眾對林超賢等港導的軍事動作片審美疲勞逐漸顯現。盡管《蛟龍行動》核潛艇對戰、單兵飛行器等視覺奇觀層出不窮,但林超賢一直有的劇情邏輯硬傷、角色塑造扁平等問題,在《蛟龍行動》中不再被接受。多線敘事的失控進一步加劇混亂,深海作戰、陸地突襲、核危機三條故事線未能有效交織,反而讓觀眾陷入“看不懂”與“不想看”的雙重困境。
影片將時間線設定于虛構的2030年,本意是擺脫現實束縛、展現科技想象力,卻導致敘事懸浮。例如,敵方“仿生機械狗”被設計為碾壓中方裝備的“黑科技”,而現實中明明是中國的仿生機器人大放異彩,蛟龍小隊為何不裝備?既不符合“近未來”的邏輯自洽,也正好與當下的科技現實和大眾情緒相反。

尤其是影片完全沒能抓住當下觀眾對“中國軍人”形象的情感需求,反而搞出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操作,張涵予的潛艇艇長甚至在關鍵時刻吹口琴煽情,被觀眾嘲笑為“年度尷尬名場面”,創作端與群眾的脫節十分明顯,而與大眾情緒的共鳴,恰是主旋律戰爭片的核心競爭力之一。
而對應潛艇對戰這一全新情節,林超賢也不如在《紅海行動》里那樣駕輕就熟。大量的艙內鏡頭天旋地轉,有大量差評都集中在視覺體驗差,看著暈;而《蛟龍行動》也并未找出潛艇對戰這一情節的電影敘事娛樂性,反而用大量的專業術語填塞其中,作為一個普通觀眾實在很難入戲。
而在宣發層面,《蛟龍行動》的宣發翻車始于一條意圖“彰顯專業”卻淪為笑柄的短視頻。其內容顯示因臺詞涉及“國家機密”,演員需在拍攝時警惕外籍演員靠近,甚至要迅速藏起劇本以防泄密,試圖以“硬核保密”為賣點制造話題。然而,網友迅速發現邏輯漏洞:若臺詞真涉密,電影公映豈非全民泄密?調侃聲此起彼伏——“建議禁止外國人觀影”“保護機密,從我做起不買票”……

后續張涵予也澄清現場并非如此是短視頻亂剪輯,可熱點的傳播可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視頻在輿論壓力下緊急刪除,但負面印象已深入觀眾心智,成為票房低迷的預兆。如此抽象的宣傳物料能夠發布,也可見宣發的慌不擇路、對愛國主題的皮毛理解、以及對觀眾智商的不尊重。
內容創新需超越技術堆砌,軍事動作片的成功不能僅靠“更大場面、更貴特效”;而口碑管理需摒棄對抗思維,于冬對差評的激烈反應,也反映出傳統影企在新媒體時代輿論場的陌生和無措。
中國電影需要“重工業”,但不是《蛟龍行動》這樣的
《哪吒2》的成功難以復刻,但《蛟龍行動》的潰敗,行業至少能從中得到一些教訓:
宣發策略需回歸“內容本位”。影片上映前后,博納的宣發接連踩雷:除“保密臺詞”外,路演疑現身穿現役軍裝的“假軍人”觀眾互動,被指消費軍人形象違反《軍服管理條例》,官微火速刪帖但仍引發輿論嘩然。董事長于冬公開抨擊評分平臺“黑水軍泛濫”,呼吁觀眾“公平打分”,卻被視為“輸不起”的甩鍋行為。這些操作暴露片方對新媒體輿論場的陌生,在“觀眾主權時代”,口碑管理不再是單向灌輸,而是需以真誠對話重建信任。

軍事動作片亟待“敘事升級”。近年來,《長津湖》《紅海行動》的成功讓博納陷入“主旋律+大場面依賴癥”,但觀眾審美疲勞已現端倪。《蛟龍行動》的“核潛艇對戰”雖具創新性,卻未跳出乏味敘事,后續的軍事片若想突破瓶頸,或許需轉向“符合中國軍人特色的人性挖掘”,既要達成“集體敘事”的準確,也要找到更多建立在個體上的共鳴。
檔期選擇應尊重市場規律。盡管《紅海行動》曾在2018年春節檔逆襲,但當時市場尚屬藍海,且其“撤僑”主題契合民族情緒。而2025年春節檔,《蛟龍行動》面對《哪吒2》《唐探1900》等強娛樂性IP幾乎沒有一戰之力,若電影能預先解決一些劇情的硬傷和雷區,并選擇定在國慶檔、五一節等情緒更為適配的檔期,也許會獲得比現在更好的結果。
《哪吒2》總票房超120億元,《蛟龍行動》的黯淡退場,光線傳媒如今的輝煌與博納影業的困境兩相對比,已然成為行業觀察的典型樣本。
但讀娛還是要說,兩部電影在票房市場的兩極化表現,是從內容制作到大眾情緒等一系列變數的相乘結果,《哪吒2》與《蛟龍行動》的現狀對比,不足以代替動畫電影與戰爭電影類型的前景。
國產動畫自《大圣歸來》的票房突破后,迄今10年仍然只有兩部《哪吒》、兩部《熊出沒》、《長安三萬里》和《姜子牙》六部影片突破10億門檻,兩部《哪吒》與其他幾部的差距更是斷層級別,追光動畫的白蛇系列、新神榜系列穩定在數億級別已經被視為勝利。《哪吒2》的歷史級別表現一定會帶來動畫電影投資的激增,但這種激增是曇花一現還是造就新的常態,至少目前還無據可尋。

另一邊,于冬認為中國電影市場需要更多“大片”,更多“重工業電影”,如果市場充斥低成本電影、話題性電影,觀眾不如在手機上看短劇、在家打游戲。“如果中國電影一年有至少十部《蛟龍行動》這樣體量的大片,那么電影就不會被觀眾拋棄。”
于冬的“大片執念”有合理性——好萊塢的全球霸權正是建立在《阿凡達》《復仇者聯盟》等重工業電影的基礎上,中國電影市場若想與之競爭,工業化升級是必經之路。但問題在于,《蛟龍行動》≠觀眾所需要的大片,就像如今的《美國隊長4》不是北美市場之外的觀眾想看到的好萊塢大片一樣。
《蛟龍行動》的失敗證明,單純的技術堆砌無法替代敘事與情感共鳴。影片1:1復刻的120米核潛艇模型據說耗資8000萬元,IMAX攝影機拍攝的深海魚雷對戰也是技術體現,但觀眾記住的卻是“劇情空洞如軍事演習PPT”“角色工具化”和“潛艇艇長危機關頭吹口琴”的尷尬橋段。這種割裂的根源,是影片本身既沒有驚艷的科學想象力,又與中國人的集體情感無法共振。

市場的懲罰是殘酷的。電影從來不是一個你花錢了觀眾就一定買賬的市場,也不是標榜特效制作重工業大片觀眾就一定會尊重,從《749局》到《蛟龍行動》的嘗試屢屢失敗,可見重工業電影的未來,不在于你是花了10億還是20億,而在于能否回答一個問題:
觀眾為什么要走進影院看這部大片?是為一睹從未想象的視覺奇觀?為感受集體熱血的震撼?還是為思考人類命運的終極命題?至少觀眾不是為了頭暈眼花的視覺、莫名其妙的情節和自嗨的情緒而走進影院的。
不要沉溺于“工業大于一切”的迷夢,而是要看到觀眾心目中的大片輪廓,“大片救市”的理想才會真正照進現實。
*原創文章,轉載需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