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知乎上,有一個問題:你什么時候會對華語樂壇感到失望?底下的回復將近9000條。
私以為,前幾日“坤倫對決”之時便是。
7月22日零點,周杰倫的影響力定格在“1.1億”,以超過第二名蔡徐坤將近一倍的數據刷新了微博的超話記錄。這場勝利輕而易舉戳破了流量明星的泡沫,而更本質地,它是主流群體對流量造星、小鮮肉霸占華語樂壇的一次強烈反彈。
只是,當周杰倫的粉絲不得不遵循和適應流量明星的競爭規則去發聲和示威,盡管“降維”絕殺的感覺爽到爆棚,可退散過后,仍不免覺得悲涼。流量明星在娛樂圈的地位會因此受到沖擊嗎?不會;粉絲經濟的商業模式會就此改變嗎?也不會;華語樂壇會因為這場微博輿論場的對決而復蘇嗎?更加不會。
遙想當年,華語樂壇群星璀璨,如今正是暗淡時。
緬懷一個時代
1982年還在做實習醫生的羅大佑創作完一系列作品,開始自己錄制,他拿著樣帶前前后后找了好幾家唱片公司,但都被拒絕,只有滾石愿意“賭一把”。結果《之乎者也》一經發布,猶如一顆重磅炸彈投入當時的音樂市場,掀起了臺灣樂壇史上的一場黑色風暴。
其中送給張艾嘉的《童年》,在1986年被成方圓帶入內地,廣為傳唱,而另一首《光陰的故事》成了陳可辛在《中國合伙人》中對青春的懷念。

羅大佑一躍成為臺灣年輕人的精神偶像,但受困于臺灣當局,他不得不遠走美國。這個時候,原來在羅大佑身邊還是小透明的李宗盛,在張艾嘉的力薦下嶄露頭角。1989年,李宗盛為陳淑樺推出《跟你說聽你說》,把臺灣唱片業推進到工業時代,他成為90年代臺灣樂壇流行音樂的第一推手。
除了《愛的代價》《真心英雄》等歌曲,大眾所熟悉的可能更多是他培養的新一代流行歌手,如林憶蓮、周華健、許茹蕓、莫文蔚、梁靜茹、張信哲等等。
這時,在紐約待了4年的羅大佑也回來了,屬于他們的時代才剛剛開始。不過當時他首先選擇轉戰香港,而這時候的香港樂壇已經進入譚張爭霸結束的前奏曲。

80年代中期,整個香港音樂因譚詠麟和張國榮的崛起而星光熠熠,但兩家粉絲的爭鋒相對令交情不錯的譚張備受困擾。這一矛盾爆發在1987年的年度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上,譚詠麟宣布從此不再參加任何音樂歌曲比賽的節目,兩年后,張國榮也遺憾暫別歌壇。

天王天后紛紛交出權杖,香港樂壇在90年代初期瞬間失語,但很快空缺便被新四大天王填補。1992年,香港當時發行量最大的《東方日報》用佛教中的四大天王“冊封”劉德華、張學友、黎明和郭富城四人,至此,四大天王誕生,壟斷了香港乃至整個華語樂壇近10年。
而且香港音樂人的影響力不再囿于港臺地區,而是進入內地,推動我國娛樂產業進入一個巨星云集的時代。這是屬于80后的青春:金庸武俠和四大天王。
時間滾動到1997年香港回歸,四大天王和香港群星在人民大會堂同臺演唱,內地人一睹真人風采,闊別樂壇多年的張國榮也在這一年重返演出,門票被一搶而空。與此同時,一位18歲的少年首次演唱了自己寫的歌曲,幾年后華語樂壇進入最后的黃金十年,他則成為唱片時代最后一位天王巨星,他就是周杰倫。
華語樂壇風風雨雨數十年,有太多的人創造經典、寫盡滄桑,他們不是現在流量時代轉瞬即逝的流星,而是如同恒星般留在一代人的記憶里。
華語樂壇的空白和斷層
我們通常認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羅大佑讓流行歌曲不再局限于小情小愛,張學友創造出亞洲流行歌曲的新紀錄,黃家駒關注社會、民族國家的原創音樂拉升了香港樂壇的格調,而周杰倫以極富爭議性的唱歌形式,引領了當下年輕人的時尚潮流,這是華語樂壇更加大眾化、通俗化的一個節點。
但如今時代向前,音樂行業的成就和價值卻急劇縮減,我們無法找到一首流行歌曲發人深省地拷問人的神經,又或拋開沉重、深刻的內容,充滿自由地滿足聽者的感知,也再沒有一個音樂人能驅動整個時代。
現在,一個流量明星可以不靠作品沖頂排行榜第一,一個歌手曲曲抄襲、矢口否認,她的歌還能流連各大榜單。
這是華語音樂的斷層,而這種斷層很大程度上映射了音樂傳承的失敗。

周杰倫最早的時候喜歡羅大佑和張學友,十五歲的時候開始喜歡黑人音樂,盡管后來他的歌曲不再受別人的影響,但他曾說過他的目標是像羅大佑一樣成為一個時代的“音樂教父”,讓大家在想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就想起他。
張學友很早就被冠上歌神稱號,而他的偶像是上一代歌神許冠杰,他曾說,在許冠杰面前沒人敢稱是巨星;劉德華也曾經說過一句話,黃家駒帶領我,進入了音樂的殿堂。
在歌壇前輩面前,無論張學友、劉德華還是周杰倫,他們都保持一貫的謙遜和尊敬,而這種情感出于他們對上一個時代音樂發展的感同身受和精神觸動,這有些像薪火相傳,代代延續了對音樂執著的熱愛。但現在不是,當外界層層加固的數據,在流量明星及其粉絲周圍構建起一口高度不斷上漲的無形之井,他們可看到的天空就愈發狹窄,也就逐漸不自知。
就像蔡徐坤粉絲的邏輯:蔡徐坤的數據最好,所以蔡徐坤實力最強,人人都會記得蔡徐坤,都會知道蔡徐坤。所以,潘長江不幸地不認識蔡徐坤,不幸地被噴了。
而相對應地,當歌壇前輩也不再認可新人,傳承也就斷層了。李宗盛直言,“我很熱愛這個行業,我太看重這個行業,我看到太多不相干的人來攪和我覺得非常不開心”,而鄭鈞更是爆粗口,“我一聽,這就是屎啊”,網上一陣贊同。
當然,更根本的是,資本和流量搶占了樂壇的空白,助長和利用了他們的無知。
流量綁架的音樂界
從某種程度上講,蔡徐坤也有些不幸,他一個人集中了輿論抨擊流量明星的所有炮火,而且他的名聲一次比一次響亮,可戰斗一次輸得比一次慘。
4月份蔡徐坤遭到B站聯合圍剿后,粉絲團官方宣布永久退出B站,并稱以后再也不會在B站更新任何視頻和動態;這次微博決戰,又被周杰倫夕陽紅粉絲團破了蟬聯內地榜64周連冠的記錄,最后,蔡徐坤數據站和粉絲團官微不得不發布聲明,宣布退出微博各項數據榜單的競爭。
但這也不是華語樂壇的勝利。當外界把兩個不同等級和高度的人,硬是拉到一個規則下比拼,這本身就是對位高者的一種諷刺,受益者不過是制定規則和搭臺子的一方。
根據微博發布的財報顯示,微博用戶活躍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與媒體、綜藝節目、體育賽事合作,以互動形式帶動,比如春晚攝影大賽;二是通過超話社區、粉絲群等產品促進用戶之間互動交流。
越來越娛樂化的微博,顯然少不了蔡徐坤、鹿晗、TFBoys這種流量大戶,但迎合流量明星的遠不止微博。QQ音樂的排行榜增加了“歌手社交媒體活躍指數”,作為衡量音樂作品的指標之一,網易云音樂的“云音樂歌手榜”排名規則,選取了歌曲播放量、收藏量、分享量以及歌手話題活躍度四個項目進行綜合計算。
移動互聯網時代,一切皆能以流量進行量化,音樂、電影等藝術形式也不例外,這讓華語樂壇陷入沉睡的魔咒。
2010年香港音樂力量式微,這主要來自造星運動的反噬,與張、劉、郭、黎四大天王的時代不同,90年代末崛起的香港小生多受益于形象包裝和宣傳造勢,可真要說出他們的經典作品已經很難。即使是鄭伊健、陳慧琳,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兩三首主打歌曲。與此同時,臺灣樂壇、綜藝也相繼告別黃金時代。

這本是內地音樂借助互聯網勢力勃興的時機,但數字音樂的碎片化再難創造出周杰倫式的天王巨星,相反社交媒介的繁盛卻衍生出一套造星機制。此時,恰好韓流侵襲過后,年輕一代的審美和偏好逐漸受到影響,外表俊美的新式偶像闖入他們的視野,所以平臺、媒體、經紀公司及背后的資本,都把小鮮肉作為造星的對象。
而音樂只不過是支撐起明星光環和人設的輔助工具,流量和數據則變成了強硬拉升其音樂造詣的必要手段。
港臺音樂沒落,但至少他們輝煌過,內地音樂還不曾崛起,就已然被輿論所拋棄。滿腔熱血的黃家駒曾痛惡香港音樂的浮躁,說“香港沒有樂壇,只有娛樂圈”,而如果他看到現在的華語樂壇,恐怕更要失望了。
歪道道,獨立撰稿人,互聯網與科技圈深度觀察者。同名微信公眾號:歪道道(wddtalk)。謝絕未保留作者相關信息的任何形式的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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