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為什么明明很憤怒,卻又如此容易遺忘?

一、掉出熱搜的鮑毓明
這幾天微博上真是一瓜未平,一瓜又起,網友們吃得不亦樂乎。
先有羅志祥出軌,后有彭昱暢戀情,現在又是李國慶復仇記。鮑毓明案怎么樣了?大家似乎已經不太在意。
熱度消退后,只剩下一小撥網友和大V逆流而行,不厭其煩地發微博,想讓這起案件的熱度能維持得久一點,不甘心它被花邊新聞淹沒。
可是互聯網的記憶能持續多久?
3月24日,網名為May2381的網友通過微博求助,丈夫帶著榔頭上門襲擊,自己和父母被打得頭破血流。當時她的這條微博被轉發了3.7萬次。但1個月后,當她再次為自己的遭遇發聲,卻只獲得了11條轉發。
一次次曝光,一次次在登上熱搜后逐漸銷聲匿跡,這似乎成了每一個“熱點”的共同命運。
如果沒有鮑毓明案的曝光,我都快忘了去年夏天的新城集團董事長猥褻女童案。如果前段時間沒有包麗去世的消息,很多人恐怕已經不太記得包麗是誰了。
這些事件都曾得到空前的關注,但最終并沒有帶來什么大的改變,只不過證明了悲劇在不斷重演。然而每一起悲劇的背后,是受害者拼命鼓起的勇氣,是無法隨著熱度褪去而消減的痛苦,和一個個亟待改善的社會問題。
這不得不讓書單君開始思考:為什么我們之前明明很憤怒,卻又這么容易遺忘?
二、互聯網上的遺忘,是一種必然
在我們所處的環境下,對熱點的遺忘是必然結果。仔細想想,你是否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休息時間想刷會兒微信,刷到一篇推文標題“某小學門口出現無差別殺人犯,震驚100000+人!”,你點開,看到一張血淋淋的圖片,圖上的馬賽克打了跟沒打差不多。你看完很難受,氣憤地在評論區寫下:必須追責!
這時手機屏幕上方彈出一條熱搜推送,是一個綜藝比賽的最新資訊,有你喜歡的idol??吹剿谝曨l里很搞笑,你被逗樂了。過了一會兒你打開微博,看到關注的博主發了個暖心的故事,你又被戳中淚點,感動得熱淚盈眶……
你看,短短幾個小時,我們就可以在憤怒—歡樂—感動這三種激烈的情緒之間無極切換,幾乎沒有模糊的中間態。
為什么會這樣?
人類學家項飚把它歸因于“附近的消失”:人們不再關心“附近”,而只關心自己和遙遠的世界。
信息的高度發達,讓一切距離仿佛都消失了。
媒體會第一時間把各種資訊“喂”到你嘴里,我們可以對任何宏大的事情發表意見,但我們無法和當事人建立常規的關系聯結。因為他們離我們太遠,因為熱點來來回回切換得很快。每一次,我們認識到的都是不同的人。
時間不再是線性的,人們的注意力也被切割得碎片化。我們很容易因為一件事產生道德上的憤怒和同情,但那種情緒很快就又下去了,因為它不能換化為行動。
美國作家尼古拉斯·卡爾的《淺薄》,則提供了另一種解釋——記憶外包。
我們在盡情享受互聯網慷慨施舍的過程中,越來越依賴網絡信息存儲,這會讓大腦逐漸變成一個簡單的信號處理器,善于遺忘而不善于記憶。而我們的精力越容易分散,也越難以體驗同情、憐憫等最具人性特征的微妙情感。
說白了,就是信息爆炸時代,人類正在變得健忘且麻木。
熱搜幾乎每個小時會更新,新的總是在覆蓋舊的,為了追蹤熱點,有時我會刷一整天的微博。明明看了很多信息,大腦卻一片空白,手指劃過數條社會時事,內心卻沒有一點波瀾。
大概正因如此,尼古拉斯·卡爾在《淺薄》的最后,向我們所有人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拷問:你要做互聯網的奴隸,還是主宰者?
現實中,很多大V也確實在呼吁:“不要遺忘鮑毓明案!要持續關注?!泵棵靠吹竭@樣的聲音,我都會非常感動。但同時我又會想,也許大眾來說,遺忘不僅是一種必然,更是一種可以被理解的策略。
畢竟,誰也沒有權利脅迫他們發表意見,銘記只能是自己對自己的期許,而不能變成道德綁架。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們之中有人經歷了過多感同身受的同情,就很容易陷入疲勞,嚴重的話還會傷害到自己。
美國華裔作家張純如在寫作《南京大屠殺》時,就因為每天面對血淋淋的歷史和丑陋的人性,經常氣得發抖、失眠、掉發,患上抑郁癥。成書7年后,她在自己的車里開槍自殺,年僅36歲。
這種情況,在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替代性創傷”(vicarious traumatization),簡稱VT。起初,VT是指專業的心理治療者,因長期接觸患者,受到了咨訪關系的互動影響,而出現類似病癥的現象。也就是說,治療師本人的心理也受到了創傷。
而在信息爆炸的現在,公眾頻繁接觸一些惡性事件的信息,加上很多媒體熱衷于使用聳人聽聞的標題和獵奇的描述,所以被消耗了過多情緒,產生“替代性創傷”的癥狀。
因此,從心理學上來說,遺忘有時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當你感到不適時,完全可以放下手機,選擇不看、不聽、不關注。畢竟,我們只有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別人。
三、“記得”的意義
但,總有一些人怎么也不肯忘記。
比如前天,我刷到了一條發表于2009年10月11日的微博:袁學宇,15歲時被劫往山西。父親袁成兩年來一直堅持尋找,其間解救出大量青少年奴工,但自己的兒子卻始終未能找回。小宇的奶奶現罹患癌癥晚期,渴望見孫子一面。
如今11年過去,小宇仍不知在何處,他的奶奶早已去世,但小宇爸爸的這條信息卻沒有沉沒——因為一個叫@大豆鈄江明 的大V,從2009年第一次看到它起,幾乎每天都會轉發這條微博。
文案從最初的"屬實。請轉發。請轉發。請轉發",變為“每天轉發一次”,最后成為了現在的樣子:因為他的行動,11年了,這條微博依然會不時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轉發的次數已經達到了11.5w,人們還在關心那個叫小宇的少年是否還活著。
遺忘是種必然,但如果我們能有意地讓自己“記住”,那結果又會怎樣?
2005年,因為韓國光州市仁華學校的教師全應燮的舉報,外界才第一次得知這所聾啞學校內的罪惡:從2000年開始,校長和十多名老師一直在對住宿的學生實施暴力和性侵,最小的受害者年齡只有七歲。
但令人失望的是,這起案件中的校長、總務主任并未受到法律的嚴懲,因為沒有前科且與被害者家屬達成協議而被判緩刑獲釋。
2008年,女作家孔泳枝得知此事,在深入走訪調查后,將其寫成小說,于網絡連載,點擊次數超過1600萬,并引起了影視行業的關注。
2011年,一部叫《熔爐》的電影上映了,數百萬人因為觀看了這部電影,開始在網絡上呼吁重啟調查光州聾啞學校。
電影上映第6天,迫于輿論壓力,光州警方成立專案組重新偵辦此案。由于兩名性侵教師已過追訴期,網友們要求提高性侵案量刑標準和廢除追訴期。電影上映第37天,韓國國會通過了“性侵害防治修正案”,又稱“熔爐法案”。
有人說,在韓國,電影改變了法律。
其實這條法案的頒布背后,不止是一部電影,還有數萬人的接力。
人們從來沒有忘記過這件事,也不曾放棄追尋正義。
羅翔老師在《圓圈正義》一書里講過:“建設法治國家,首先就是約束權力,這方面輿論的監督作用功不可沒?!?/p>
如果民眾不用輿論去伸張正義,那么正義就只是一句口號。
我想起柴靜在《看見》里寫過的一個故事,當時給我印象很深,講的是一場業主維權風波:有個小區的業委會主任叫雷霞,他和物業公司打贏了官司,讓業主們可以少掏過高的物業費,但物業公司不執行法院判決,突然撤走,停電停水。
一批人罵物業,還有另一批人卻開始罵雷霞。
這個事兒鬧了很久,什么打耳光、下跪、游行、拉標語……那條馬路上每天都很喧鬧,吵得幾乎所有業主都只能參與討論。終于,小區在第五次業主代表大會后,以600多票對400多票,決定業委會留任,用招標形式重新選擇新的物業公司。
這樣的結果在很多人看來,徒費了每個人的私人時間和精力,但它喚醒的東西,帶來了馬路最終的安寧。
所以,如果你問我可不可以不關注公共事件?我會說可以。
但就像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里說的,“我原諒他,因為這樣我才可以活下去,你們不能原諒他,因為這樣其他的女孩才可以活下去。”
所以,不要讓鮑毓明撤出熱搜。不僅是為惡人伏法,也是為了讓這個世界不再出現下一個“李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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