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互聯網似乎迎來了新一輪競相上市的集體高潮。

7月20日，螞蟻金服官宣“A＋H”同步上市，至少2000億美元的估值再次刷新了互聯網公司的“座次表”，而財富自由的歡呼聲還沒有遠去，緊接著左暉和李想又帶著各自的執著與夢想，把鏈家和理想汽車推向了IPO。

事情還沒結束。在螞蟻官宣啟動IPO的同一天，財新報道稱滴滴正與投行洽談，計劃最快年內公開發行。滴滴至今都未回應，不過回不回應似乎已經沒太多人關注，因為輿論的視線目前被互聯網小巨頭“TMD”的另一主角轉移了。就在7月份的最后一天，字節跳動考慮在香港或上海上市的消息傳來，這次似乎是真的。

為什么這么說？一方面，相關概念股集體異動，引力傳媒、環球印務、省廣集團、彩訊股份、宣亞國際、佳云科技、美盛文化、凱撒文化等多股漲停，天龍集團、中文在線、藍色光標等紛紛拉升。

另一方面，美國的風險投資人們積極推動美國封禁下TikTok歸屬問題的解決，8月1日晚，路透社報道稱字節跳動同意剝離TikTok美國業務，微軟等兩家公司將進行接管，3日，微軟發文證實，將繼續就收購TikTok美國業務進行談判。

剝離TikTok后，字節跳動上市的進程再次引發關注。雖然至今沒有正式宣布，但相信已經用不了多久時間了。

上市的無奈

剝離TikTok，對字節跳動的上市計劃無疑是一大打擊。

目前來看，TikTok給字節跳動貢獻的收入規模不大，但增速嚇人，2019年營收1.769億美元，同比增長五倍，2020年僅僅是在美國市場預計都有5億美元收入。更關鍵的是，TikTok已經成為字節跳動連接海外市場、布局全球業務的關鍵一環，有了TikTok的全球流量池，字節跳動的增長空間還有想象力。

據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稱，字節跳動投資者對TikTok的收購估值為500億美元。如果不是美國橫插一手，字節跳動即使將國內業務與海外業務拆分上市，兩者也會相互拉動市值。可惜的是，TikTok被收購后，字節跳動將失去一張通向全球性互聯網公司的“門票”。

不過，這或許也意味著字節跳動將進一步加快上市步伐。

前幾天路透社的消息人士表示，字節跳動分拆國內業務的上市討論是在美國投資者提出單獨收購TikTok之前發起的，但是是在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去年開始調查TikTok如何處理用戶數據之后。也就是說，解決TikTok問題的最終方案已經確定，下一步大概率是上市。

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節點選擇港股上市，字節跳動其實有很多無奈。一方面，盡管字節跳動近些年頗受投資方青睞，過去8年里經歷了8輪融資，估值也水漲船高，但在當前的經濟形勢下，它不免也感受到了資本寒冬的冷意。

有媒體通過對2020年一季度互聯網投融資運行情況數據進行梳理，在國內外經濟下行壓力加大與疫情對經濟社會造成較大沖擊的疊加影響下，國內投融資案例數環比下跌35.0%，同比減少41.6%，跌幅較上季度均明顯增大；全球資本市場活躍度也繼續下降，案例數環比下降11.8%，同比下跌16.8%；披露金額環比下降15.3%，同比則下跌16.0%。

再看字節跳動背后的投資機構，最大股東老虎基金及軟銀愿景基金去年承受了不少損失。老虎基金是Uber的股東，Uber自上市以來已經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價值，另外通過日本軟銀集團，老虎基金也間接投資了上市失敗的美國寫字樓二房東公司WeWork。

所以說，如果字節跳動還不上市，公司再想獲得巨額融資的幾率將大幅降低，而且機構們也急于尋求回報。

另一方面，瑞幸咖啡虛增巨額營收，愛奇藝、跟誰學相繼被做空，好未來自爆銷售丑聞…一系列事件持續發酵，讓中概股在美的信任成本和融資成本持續增加，很多十年前的中概股財務造假舊聞也被勾起。

字節跳動在國內瘋狂擴張，亦有“畫餅”的質疑，它也恰好不幸地趕上了這個時候。

一家千億美元的內容公司？

字節跳動的高估值無疑跟當前的市場環境有關，眾多科技公司的市值都在不斷刷新著記錄。

6月10日，特斯拉股價報收1025.05美元，市值超越豐田成為全球第一大車企，當前高達3000億美元；差不多同一時間段，我國互聯網新增三家千億美元俱樂部成員：美團、京東與拼多多，最近他們一年的最高漲幅分別高達226.6%、148.5%和414.6%。而后螞蟻金服高調上市，超過2000億美元的估值再次改寫了互聯網公司的排名。

今年3月，字節跳動獲得了美國老虎基金的戰略投資，當時其估值已逼近1000億美元，如今不少機構認為這一數字仍有較大提升空間。

投資機構對字節跳動估值的樂觀來自于對公司營收增長的預期，近幾年字節跳動營收增長速率均保持在200%以上，他們認為字節跳動能在2020年實現2000億元收入，也就是騰訊營收的一半左右。

但字節跳動想要完成這一目標很難，在全球疫情導致互聯網廣告市場下挫的背景下，過于依賴廣告收入的結構缺陷很可能進一步暴露。市場調查機構eMarketer的報告顯示，疫情將導致全球廣告客戶支出比先前估計的減少203億美元。eMarketer也下調了對今年中國廣告支出的增長預期，從增長11%至1213億美元，下調至增長8.4%至1137億美元。

不可否認，疫情的發生讓抖音、TikTok等短視頻產品的用戶活躍度大增，可流量的增長未必能帶來收入的相應增長。因為廣告主整體營銷動力不足的狀態可能會持續一整年，央視市場研究（CTR）發布的2020年中國廣告市場及廣告主營銷趨勢報告顯示，今年計劃減少投入的廣告主占比首次超過了計劃增加預算的廣告主比例。

威脅不僅來自外部，一個純粹依賴流量的內容產品從成長期過渡到成熟期、衰退期的時間會更短，而字節跳動終究是一家內容公司。

之前有媒體曾總結過爆款產品進入衰退期的前兆—原創內容的質量和比例在下滑、沒有形成社區文化或者社區文化開始流失、社區靈魂人物/用戶領袖的孵化和培養在弱化、用戶粘性和平臺收入的平衡出現失衡等等。

如果我們帶入今日頭條或抖音，會發現這兩大頭部產品多少都出現了一些前兆。

以抖音為例，抖音超越快手，曾經靠的是區別于快手土味文化的時尚與新鮮感，但如今用戶普遍感受到抖音在慢慢“變土”。層出不窮的土味信息流廣告不斷將用戶引導至垃圾網絡小說，賣茶葉的美熟婦、販賣減肥藥的“健身導師”以及各種假冒偽劣制造商，充斥著用戶的屏幕。

這帶來兩個潛在的問題，一是，內容質量的下滑，二是，社區文化的弱化，而兩方面又共同作用于用戶粘性和收入的失衡。

字節跳動有APP工廠一說，一個爆款產品的出現總能拉動字節跳動進行新一輪的流量爆發，進而得到資本追捧，但相應地也掩蓋了其它產品的衰退危機。如今TikTok被迫剝離，字節跳動還能找到下一個爆款嗎？

流量帝國的未來：警惕“雅虎式”沒落

縱觀互聯網發展史，一個僅做內容就能夠達到千億美元市值的公司，在字節跳動之前唯有雅虎。剛跨過千禧年，雅虎的市值曾沖到了1280億美元，成為全球第一家市值過千億的互聯網公司，然而高光時刻之后，迎接雅虎的是一個巨頭的慢慢倒下。

從某些方面看，字節跳動與雅虎有些相似。

其一，都極度依賴廣告業務變現。在雅虎之前，很多人都不相信在一個免費提供內容的頁面鋪設廣告會帶來什么收入，但雅虎僅用了兩年左右的時間，就顛覆了當時互聯網人的認知。1997年，廣告業務為雅虎創造了超過7000萬美元的收入，直至移動互聯網時代，廣告依舊是雅虎的核心收入來源。

字節跳動的營收結構極具風險，也是因為廣告收入占比過重，有數據顯示，2019年的廣告收入占比高達85.7%。

其二，都是流量“明星企業”。1996年，成立僅一年的雅虎頁面周平均訪問量從3200萬躍升到4500萬，成立不到2年，這一數字驟升至1億。當年美國人口數量為2.694億，互聯網用戶數量僅為人口的16.4%。

無論是門戶網站還是信息流，都給其相對應的創新性公司帶來了流量的爆炸式增長。

當然，谷歌現在同樣也以廣告收入為核心，但之所以說字節跳動更像雅虎一些，原因在于它缺少搜索這一關鍵一環。搜索是剛需，這決定了搜索的用戶粘性較強，而字節跳動是利用成癮機制維持著用戶粘性，如今這種算法導致的沉迷問題正在被詬病，誰也沒法保證用戶能一直沉迷下去。

雅虎沒落根源也在于搜索的缺失，所以我們看到字節跳動正在加快補足搜索入口，這恰巧和近日剛剛收購了搜狗的騰訊再次正面交鋒。他們想要從百度的搜索根基中“奪食”并不容易。

比之雅虎，字節跳動不會重蹈覆轍的關鍵可能在于人。1997年，雅虎正值上升期，楊致遠和費羅卻選擇悄悄退出雅虎的實際管理，交給職業經理人。等到10年后，雅虎危急存亡之秋，所有人都寄希望于楊致遠，然而兩年回歸期間，楊致遠一面拒絕微軟的收購，一面又意識到大廈將傾，已經做好準備離開。

張一鳴完全不同，他激流勇進、善于攻擊，全盤掌握著字節跳動這艘大船，關鍵是有野心、不服輸。

2016年烏鎮互聯網大會上，張一鳴表示，中國的互聯網人口，只占全球互聯網人口的五分之一，如果不在全球配置資源，追求規?；漠a品，五分之一，無法跟五分之四競爭，所以出海是必然的。

TikTok之所以能發展迅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張一鳴的眼光。但是，如今受國際政治環境的影響，TikTok被收購為字節跳動的上市及未來埋下了隱患，也讓張一鳴背負了一絲悲情色彩。不過，往前看，TikTok在美遭遇封禁，多少讓人想起了當年被我們拒之門外的科技巨頭，也頗有些天道輪回的諷刺。

多事之秋，形勢難辨，字節跳動固然遭遇不公，但它的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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