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地一聲驚雷。
7月31日晚10點30分,平安北京朝陽在微博發出了一則情況通報:針對網絡舉報的“吳某凡多次誘騙年輕女性發生性關系”等有關情況,經警方調查,吳某凡(男,30歲,加拿大籍)因涉嫌強奸罪,目前已被朝陽公安分局依法刑事拘留,案件偵辦工作正在進一步開展。
隨后,人民日報等官方媒體也轉發了此消息,并直接點名吳亦凡稱“法律面前沒有頂流”。
一位律師表示,從通報情況看,吳亦凡是被刑事拘留,意味著他有可能面臨最長37天的拘留。而這37天,也是律師為其辯護的最佳黃金時間。微博大V江寧婆婆,即中國江蘇省南京市公安局江寧分局網安大隊副大隊長王海丁則直言,“北京警方又不是傻子又不是飯圈,他們要沒有板上釘釘的證據十足的把握敢辦這個案子發這個通報嗎?”言外之意,警方可能已經掌握了相關證據。
而在一周之前,即7月22日,北京警方曾公布初步調查結果,坐實了爆料女子都美竹的部分言論。此后,路易威登(LV)中國區官博也宣布與吳亦凡終止合作,至此,吳亦凡代言的所有相關品牌全部與其解除合作關系。
這也意味著,流量明星吳亦凡和19歲女生都美竹的“世紀決戰”,有了初步結果。而從“頂流”下墜為資本的“棄子”,吳亦凡這一次是真的沒有機會了。
是誰制造了“吳亦凡”?
實際上,平安北京朝陽這則通報微博發出僅半個小時,點贊量就超過了450萬。其真實反映著吳亦凡作為“頂流”的流量水準。
在都美竹發布的“討伐”吳亦凡的文章中,也有這樣一句話:“資本逐利催化畸形飯圈文化,導致你走到了今天。”
偶像經紀的流量思維,也正是由資本與互聯網帶來。而吳亦凡的走紅過程中,傳統影視公司、互聯網則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2014年,作為韓國偶像組合中的知名藝人,吳亦凡與鹿晗、黃子韜、張藝興四個人先后回國發展,此后便被人們戲稱為“歸國四子”。
吳亦凡更是以男主角身份空降徐靜蕾導演電影《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并由此與京圈著名人物王朔有了關聯。
但真正讓吳亦凡在電影圈站穩腳跟的,則是京圈另一位大佬參演的作品,即馮小剛主演的《老炮兒》,這部作品此后被人們評論為吳亦凡的演技巔峰。
2016年,是資本與影視行業糾纏最為復雜的一年。這一年,吳亦凡主演的《夏有喬木,雅望天堂》(1.56億元票房)、《致青春·原來你還在這里》(3.36億元票房)、《爵跡》(3.82億元票房)等多部流量電影相繼上映,不過,三部影片的豆瓣評分均在5分以下。
但吳亦凡卻成為了流量神話,此后又作為男一號出演了周星馳導演電影《西游伏妖篇》,該部作品收獲了16.52億票房。
正是這一系列作品的推動,吳亦凡背后站著的資本也越來越多。
除了耀萊影視、文投控股,出品《中國有嘻哈》的愛奇藝與出品劇集《青簪行》的騰訊視頻,也相繼成為了吳亦凡的流量推手。
曾幾何時,“超級女聲”開啟了“全民選秀”模式。但吳亦凡們才是將國內娛樂產業帶入了“流量偶像”時代的人。直到創造營101和偶像練習生等選秀綜藝的爆發,國內的偶像產業開始形成了一條趨于成熟的資本“造星”、粉絲打投、商業變現的產業鏈條。
2016年,小G娜曝出和吳亦凡的“約炮門”事件,但對當時如日中天的吳亦凡來說,這件事情迅速平息,并沒有激起更大的水花。
實際上,對于資本而言,流量藝人就是票房和收入的保證。
2018年的“創造營101”和“偶像練習生”,開啟了國內流量偶像造星的全新模式。國內的娛樂經紀公司們走上了全面模仿日韓造星模式的道路,助推新人“練習生”們成團,積攢粉絲和人氣,然后走上變現之路。
這是更加瘋狂的“刷數據”時代的開始。因為偶像練習生走紅的蔡徐坤,在其出道的24小時內,節目微博熱搜超過了90個;當時他一條發布新歌的微博,在9天內就被粉絲轉發了上億次。
當時的農夫山泉冠名了《偶像練習生》,粉絲想要投票就必須開通愛奇藝會員或購買農夫山泉維他命水。節目結束時,農夫山泉的線上銷售額增加了500倍。
對于藝人流量的商業化變現玩法也出現了變化。藝人的粉絲數量和在社交媒體上的熱度,代表了他們的“帶貨”能力。粉絲本身,也開始成為了粉圈經濟中最直接的消費者。
一位粉絲追星應用的創始人曾告訴AI財經社,社交媒體的發展、粉絲的互動欲望、平臺對粉絲經濟的推動,都促使這一現象發生。各品牌方和藝人合作后,也會給出產品推廣和銷量的指標,留給粉絲們“解鎖”。同時,其還透露,藝人和部分品牌的合作時間,也開始越來越越短,甚至縮短到以季度為單位。
“造星”已經不再是明星通過表演或作品等吸引粉絲,“偶像”也不再僅限于選秀綜藝打造唱跳組合。在資本的推動下,無論是選秀、參加綜藝,還是參演電視劇,藝人是通過定期曝光、利用微博等社交媒體造勢,聚集粉絲,再快速實現商業變現,成為一條固定的“造星”路線。
立足于偶像藝人粉絲“選秀打投”模式的追星“飯圈”文化,也逐漸成型。
偶像產業,商業利益至上
國內的偶像制造產業,發展歷史不長,規模卻不小。根據藝恩咨詢的調研報告,2020年國內偶像產業總規模或超1300億元。僅在2020年,國內就推出了17檔偶像選秀類綜藝節目。
2018年愛奇藝推出《偶像練習生》,由粉絲決定偶像能否出道,并且也推出了“限定團”——成團出道的團體只簽1-3年約,在這段時間內被集中進行商務包裝,時間一到,團體解散。
作為某個“限定團”粉絲中的一員,年輕的工作族羅茜告訴AI財經社,這幾年里,她有一個隱約的感覺:“限定團”只注重短期的造勢,偶像的營業期越來越短,但對粉絲的依賴性越來越強。
選秀結束后,偶像們有固定的“營業”包裝模式。微博是針對粉絲們的重要戰場,從發布對賽程的長文致謝開始,他們和粉絲的密切互動就提上了日程。搬家(為了從新星榜遷入內地榜)、空降(在粉絲群或超話中和粉絲互動)、抽獎、直播、打榜,是他們和粉絲互動的主要方式。
為了維持微博上的人氣,這些偶像們,平時要發自拍、發日常vlog,不斷參加各大平臺的綜藝節目和一些衛視的晚會。“粉絲想看的就是他這個人,看臉的‘顏粉’看自拍,‘事業粉’看舞臺,如果他這些都做不到,那粉絲就會很快流失。”一位選秀粉絲張小潔說。
維持人氣之后指向的商業化路徑,是廣告代言、雜志拍攝,以及參演影視劇。第一屆女團出道的火箭少女101中,孟美岐先后參演《誅仙》、《藍色生死戀》、《初戀的滋味》等;楊超越也憑借超高話題度,加入多檔內地王牌綜藝,并成為多檔真人秀的常駐MC。但反觀該團體音樂作品,只有一年兩張組合專輯,除了《卡路里》她們尚未出現傳唱度較高的作品。
豆瓣上曾有人提問:“選秀偶像也在參加《演員的誕生》,為什么不直接當演員?”一位網友回答:因為他們沒有舞臺。
相比較而言,在日本,偶像團體AKB48最重要的收入之一是CD銷量,即使如今唱片行業已然沒落,該團體仍然能夠獲得巨大的唱片銷售成績。日韓偶像商業化的商業模式,大致是以成團、發歌,再到舞臺表演和演唱會為主,綜藝、代言、雜志封面拍攝只是輔助,選秀節目也只是整體市場上“調味劑”般的存在。
但在國內,目前還缺乏能承接唱跳團體的市場。這使得偶像產業盡管一路飛奔,卻仍處于失衡的狀態。
偶像造星不需要藝人的基礎能力,出道之后也“不包售后”,只有資本在迅速地包裝藝人、收割流量和商業變現。據此前報道,有相關人員透露,娛樂公司為爭搶偶像產業紅利,甚至會嘗試設立專門的“訓練生線”,迅速湊齊幾個年輕人,輸送到節目中,成為選秀綜藝大量被淘汰的“分母”。
“根本不是選秀,選的是演員,還是那種不好的演員。”張小潔吐槽說。
“數據”統治一切的粉圈
偶像產業雖然沒有足夠成熟的商業模式,但卻形成了獨特“飯圈文化”。國內偶像明星們的粉絲們,在這個大數據時代,也正式地被“數據化”管理起來。
在每個偶像藝人出道后,都有粉絲中的“大粉”進行成體系的粉絲管理。藝人的后援會組織建立后,會將粉絲成員按職責分為文案組、數據組、反黑組、美工組等等,就像一家小型企業一樣進行管理。
一位大四學生陳羽曾經參加過創造營的選秀打投,她告訴AI財經社,她當時是通過微博加入的藝人后援會,管理員會通過類似超話等級或者集資憑證等標準對其進行審核,然后引導她加入后援會的QQ群。在群里,她通過管理員的號召,加入了“打投組”,組里有負責發號的人,會讓他們領取一些微博用戶賬號,一般會領到10-15個號,然后他們每人就專門在手機上切號、登錄、投票。當然,每人投完還要給對應的發號人反饋他們分別投了多少票和每個賬號的使用情況。
藝人出道后,配合他們的商業活動,粉絲們也開始增加一個又一個的新任務。某項網絡活動中,品牌方曾答應給數據排名在前的藝人安排大屏應援,對應的粉絲組織也可以拿到1000元獎勵。為了這項數據,羅茜說,她一天就發了兩百多條微博。
這類的數據活動,就是“數據組”負責的工作。一般來說,每天數據組都要把類似要做的數據活動列出來,在群里發布,標明需要多少人參與、每個人需要發布或轉發多少條相關微博。大粉負責轉發號召 ,其他粉絲們就跟著一個個“輪博”。
粉圈要投入的,不僅僅是數據“打投”的精力和時間,還有真金白銀。
“搬家”,是粉絲們的一項神秘活動。在微博上,選秀偶像從節目中脫穎而出后只能進入“新星榜”,但“新星榜”排名Top 3的藝人可以移居“內地榜”。為了給偶像“換更大的房子”,粉絲需要投入巨大的金錢,買微博會員、在微博上送花、花錢做數據維護。據說,為了搬家,選秀藝人趙粵的粉絲曾集資300萬元。
羅茜為了給偶像拍攝的雜志做團購,加入了一個同城粉絲群。雜志是粉絲集資統一購買,再郵寄到同一個地方,由大家各自去取。一本雜志40-50元,為了偶像的一張封面,羅茜一口氣買了12本。
“粉圈”開始也適用于流量演員。近年來,從白宇、朱一龍到張哲瀚、龔俊,凡是演員要“大火”,成為流量明星,一定也會經歷像選秀藝人一樣的營業期,頻繁參加綜藝、拍攝雜志、接廣告代言,增加曝光度。同時,他們的粉絲們也開始參與到“刷數據”戰場中。
粉絲們已經被“綁”上了數據流量這條船。對他們而言,自己的偶像們需要用這些數據來證明商業價值,才能接到更多的品牌代言、商業推廣機會,甚至只有這樣才能拿到更好的影視資源。演員楊紫就曾直言,沒有拍《青云志》、從而成為新晉“流量”之前,她根本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劇本。對于這些藝人來說,他們需要數據,來讓自己被資本注意到;對于粉絲而言,則是為了偶像,哪怕再難,也要“迎難而上”。
羅茜回憶,她曾經在大四的時候吃了一個月榨菜饅頭,為了攢錢去深圳參加偶像的粉絲見面會——一張位置好的“山頂票”要800元,加上路費、餐費算進去,大概要1000元左右,雖然看起來金額不算大,但也不是當時手頭拮據的她擔負得起的。張小潔也在早早規劃,她要攢一個月的錢,才能在演唱會上和自己的偶像“赴約”。
同時,微博等平臺也在力推這樣的流量游戲。微博每年都舉辦一些活動,粉絲為了讓支持的偶像拿到更好的商務資源,也被迫參與進一場又一場的投票中。
“明星和品牌,一起割粉絲的韭菜。”一位粉絲感慨說。
實際上,偶像產業的參與方要賺錢也并不容易。不久前,阿里影業和字節跳動關聯公司量子躍動成為了樂華娛樂的新股東。雖然樂華目前風頭正勁,但根據之前它于2018在新三板摘牌時公布的2017年半年報,凈利潤僅有1873萬元。
品牌方和打造內容的平臺,在這場“造星”運動中的話語權最大。品牌方是偶像經濟中的“金主”。打造內容的平臺方則是流量的載體,而最終流量要導向品牌方,才能獲得商業上的收益。
但“資本造星”也開始走向了拐點。
從《偶像練習生》的農夫山泉,到《創造營2020》的蒙牛純甄,都實行了粉絲“投票權”和產品捆綁銷售的策略。據報道,一位參與過多檔綜藝節目制作的制作人曾表示,品牌商們的贊助或冠名費可以占到節目總收入的80%-90%,節目為其品牌引流是正常的。打投經濟帶來的收益,也被真憑實據寫進企業財報。蒙牛2020年財報中就明確提到,其真果粒花果輕乳系列通過冠名贊助愛奇藝《青春有你2》成功上市推廣,并在疫情期間該產品實現了逆勢增長。
但這種收割粉圈的方式,最終也遭到了反噬。由于贊助商產品直接與投票權捆綁,例如將投票二維碼印在瓶蓋里,也促使了粉絲們瘋狂買奶刷票,引發了“倒奶”事件,在一片聲討聲中,愛奇藝的《青春有你3》不得不終止錄制。今年5月,微博平臺發文表示將禁止在超話等產品中以為明星打榜、宣傳召集粉絲集資。
藝人經紀公司已經對飯圈泡沫有所察覺。匠心娛樂CEO尼克告訴媒體,大多數公司對偶像投入的板塊是比較猶豫的,因為看不到必然成功的市場。“最擔心的是粉絲經濟的泡沫狀態,偶像經濟空間巨大,但挑戰很大,整合的過程很重要。目前,在一檔選秀節目中,平臺的話語權是最大的。”
官方監管的介入,開始給行業帶來不小震動。今年,北京市廣播電視局印發《關于進一步加強網絡綜藝節目創作播出管理的通知》,其中明確提到,“節目中不得設置‘花錢買投票’環節,嚴禁刻意引導、鼓勵網民采取購物、充會員等物質化手段為選手投票。嚴禁任何機構和個人以‘花錢買票’‘集資打投’等形式進行數據造假,干擾節目選拔。”
流量藝人在藝德上的倒塌也反噬著投資方。吳亦凡擔任主角、由企鵝影視和新麗傳媒等出品的《青簪行》電視劇也恐怕難以播出,數億元的投資都將“打了水漂”。
羅茜告訴AI財經社,她對曾經的“愛豆”已經“脫粉”。她還記得自己曾經真情實感發過一條微博,內容是“有些事不值得,但他們值得”。如今再翻到這條的時候,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我其實不想成為打投女工。”
一位曾經追了五年吳亦凡的粉絲對AI財經社說,”就像女生愛上渣男一樣,當事情發生后,自己一開始也會給他找借口,不愿意放手,但后來理性會告訴自己他就是‘渣’,慢慢就喪失感覺了。而且娛樂圈這么多人,我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偶像。”
“選秀”已然叫停。眼下,資本們恐怕也不會再刻意打造下一個“吳亦凡”了。
烽巢網注:本文來源于微信公眾號 AI財經社,作者:薛永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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