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黨的想象力，唯有在這一層能如此躍進。

只要羊毛黨在，你大概永遠不能在電商平臺買到一瓶正價1499元的53度飛天茅臺。

這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并不算是夸張。實際上，幾乎全部品類的酒水都是羊毛黨的樂土，在專業的策略和極高組織度之下，普通消費者根本搶不過他們。當你還在下單輸密碼，羊毛黨早把本就不多的商品買個一干二凈。

稀缺的商品和平臺的優惠，就這樣落入了黃牛手中。但羊毛黨的勢力遠不止于此。

盡管電商平臺的優惠券越來越難“薅”，但擋不住羊毛黨去鉆營銷的薄弱環節，費盡心機地螞蟻搬家。

除了屯酒，還有人收集瓶身瓶蓋、建造偽基站，種種“硬核”手段背后的目的只有一個：花最少的錢，買最貴最多的東西。

1000瓶茅臺，造一個百萬富翁

因為買賣之間的巨大差價，在專門買“最貴最多”酒水的羊毛黨組織者中，就產生了不少一筆“生意”毛利上百萬的案例。

據騰訊安全的統計，200多個酒品類黃牛團伙中，牛頭的年齡只有25歲～35歲，年紀輕輕就實現了“一夜暴富”。

這些羊毛黨頭目深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道理，為了避免電商平臺的審核，將訂單采用眾包模式分散到“肉牛”——承擔具體購買任務的人手中，并按大約10%的比例向“肉牛”們發放傭金。

“肉牛”都是普通羊毛黨，沒有可靠渠道出手搶到的酒水。

因此只能乖乖聽話，使用真實賬號手動下單，將貨物發往牛頭提供的地址。有的“羊毛黨”已經專業化到建立了一個“眾包平臺”，下單完成后提交訂單號、收款賬戶等信息，還可以查詢傭金到賬進度。

“肉牛”薅到的還不止傭金。

幾乎每個普通的“肉牛”都對信用卡和支付產品的優惠信息了如指掌，他們還能從銀行和金融機構手中再薅一次。

以原價1499的茅臺為例，在倒賣后產生的千元左右利潤中，肉牛能夠拿走10%；疊加銀行信用卡消費的滿減活動，又可以節約四五十塊，還能合理合法地被算作積分權益。

某牛頭提供的收貨地址“暗號”圖源：騰訊云安全

和小團伙刷單式薅羊毛不同，眾包模式下每個“肉牛”本質上是真實用戶，電商平臺更難將他們與普通消費者區分開。

為了避免收貨地址的雷同，羊毛黨的“牛頭”甚至會買通本地快遞員，讓快遞員幫助識別“牛頭”和“肉牛”約定好的暗號——精心修飾過的電話號碼和收件人姓名、地址。

一般來講，為了保證貨物抵達快遞網點和被買通的快遞員手中，精確到區縣、鄉鎮的一級的地址必須是“牛頭”真正的所在地，之后的街道或門牌號就可以任意編造了。

羊毛黨“牛頭”囤酒的最后一公里由快遞員負責，為了方便辨認，收貨人姓名也有一套命名規則，往往是同姓或同名。

為了降低交易風險，“牛頭”幾乎不會對生客出手，并且往往要求對方自行取貨。一單生意塵埃落定后，獲利最多的牛頭多的能掙到上百萬，大約相當于1000瓶茅臺酒的價格差。

收怎樣的瓶蓋，才能一年獲利3000萬

某運動飲料曾推出“開蓋贏紅包”活動，本意是利用微信紅包增加與用戶的互動，激勵用戶的購買行為。操作流程也很簡單：用微信掃瓶蓋的二維碼獲取參與活動的鏈接，輸入批號領紅包。

但很多正常購買了該飲料的消費者發現，自己輸入批號之后領不到紅包，提示該二維碼已經被兌換。這些批號，實際上已經被羊毛黨刷走了。

羊毛黨發現，二維碼活動入口基本上是固定的，只有瓶子上的批號不同。因此，他們可以很輕易地通過收集瓶蓋，知道抽獎活動的入口在哪里，并且摸清飲料批號的規律。

接下來就是通過計算，得出一批人工生成的批號， 然后在兌獎頁面輸入以實現薅羊毛。因此，有的顧客會發現自己的批號無法兌換現金紅包，這就是被羊毛黨捷足先登了。

雖然紅包數額較小，每個一般只有兩三毛，但龐大的出貨量足以積少成多。

根據接入的騰訊云安全系統統計，來自這家飲料的風險判定請求就超過了每天200萬次，涉及的營銷資金一年可達3000萬左右。

只要有現金紅包的地方，就少不了羊毛黨的身影。

某網站違規薅“蒙牛純甄”羊毛活動介紹

更大一塊蛋糕來自蒙牛。

在成為2018年世界杯的贊助商后，蒙牛決定投入兩億用作現金紅包等市場推廣手段，并且不希望一直采用“掃碼開包”的形式，想要有更豐富的互動，并且針對世界杯的各個節點做活動。

這大大增加了安全上的難度。

幾乎全系列的蒙牛產品都可以掃碼領紅包，還可以集卡（類似于集五福）抽獎。據合作方騰訊云安全的統計，大約10%、千萬量級的營銷資金受到了薅羊毛灰產的威脅。

一個比較簡單的方式是：普通羊毛黨去羊毛黨組織者那里購買兌換碼——也就是一串包含了中獎信息的網頁鏈接，為了方便售賣，有人甚至還建起了專門的網站。拿到后，再用二維碼生成軟件將這個鏈接轉變成二維碼圖片。最后，用手機掃這個二維碼，撈取紅包。

單個紅包的數額往往微乎其微。

以最近流行的純甄小蠻腰紅包為例，一個兌換碼在羊毛黨頭目那里售價18元，掃出來的紅包一般是19.32元，羊毛黨只賺1.32元的差價，還要承擔“賣家”不可靠的風險。最終收益最大的，還是那些利用來路不明的所謂“兌換碼”牟利的賣家。

為了搶優惠券 背著基站去家樂福

偽基站可以劫持手機通訊信號，包括語音和短信等，往往被黑產當作嗅探攻擊的工具。但它的作用半徑只有數百米，必須帶到目標附近才行。

和存在法律爭議的薅羊毛行為不同，建立偽基站劫持通訊信號是不折不扣的違法行為。借助偽基站實施的活動，往往和詐騙和盜竊有關。但也有人“不惜血本”，用偽基站去薅羊毛。

這回被薅的家樂福。

羊毛黨背著偽基站進了賣場，開機后，就可以劫持附近用戶的手機短信通道。

簡單來說，就是先獲取附近用戶的手機號碼，再用手機號碼去注冊家樂福App；通過家樂福App，去搶各種滿減券——甚至能搶到99-50、199-100的大額券。

羊毛黨薅到券后，一般在電商平臺上出手。

由于幾乎不存在任何成本，羊毛黨愿意以極低的折扣向買家銷售，即使打5折也非常有利可圖。

貪便宜的買家，自然也不會仔細核實這些券的來源。

家樂福的運營者很難發覺此時遭遇的損失。

從后端來看，全部是正常的號碼、正常的用戶行為，和過去利用注冊機或非法取得的個人信息來薅羊毛完全不同，以往記錄、限制惡意賬號的防范措施基本失效。

家樂福也因此收到很多用戶的投訴，從來沒有注冊過家樂福，就收到了家樂福的下單通知和派單通知。由此反推，發現羊毛黨用上了羊毛黑產的手段。

“這是目前最大的（羊毛黨）挑戰。”騰訊云安全系統這樣評價它的威脅。

目前看來，做好從賬號注冊到下單的全程記錄，并比對手機基站的信息甚至設備ID信息，將客戶端和云服務相結合才能有效防護。

好消息是，羊毛黨們的能鉆的制度空子也在收緊。

中國裁判文書網2019年公布的一起判決中，羊毛黨們被認定為侵犯公民個人信息和詐騙。

幾個被告分工明確，發放公民信息、聯系電話卡商、計算員工薅羊毛的“績效”都有專人負責。

3個月左右，他們就薅到了包括10269張愛奇藝月卡、1612張優酷月卡、701個星巴克中杯等“高價值”券，甚至還有一百多個薯條雞翅。

羊毛黨的“戰果”清單

互聯網行業與羊毛黨的戰爭還將持續下去。

只要營銷活動還在，就少不了挑戰規則漏洞的投機者。

互聯網公司需要做的，除了亡羊補牢，還必須爭取“道高一丈”，把安全措施做到羊毛黨的前面。